紀實文學:《疾風勁草》(二) 文/鐘芳瓊 第二章 艱苦創業 15元錢闖成都 父親不願意我離開他們,便只給了我到成都的往返路費5元錢。母親看我決心已定,便偷偷的借了10元錢給我。我帶上15元錢,在農曆1985年2月初2來到成都外西茶店子紅色一隊親戚家住下。 記得我剛到成都不久,就趕上營門口鄉服裝廠(現西門車站)招車工,幾百人報名,只收60名。由於我姐姐是裁縫,我小時候就跟姐姐學會了做衣服,便第一個被錄取,而且直接分在做過幾年裁縫才能去的流水線車間。我早上五點多鐘就從化成二隊走路到工廠去加班;中午別人都下班了,我買兩個蔥油酥吃了又開始做;晚上,別人都看電視去了,我又加班釘扣子,直至深夜。夏天熱得沒法穿鞋,只能放一張紙板在踏腳板上,光著腳踩在上面,一天下來雙腳雙腿就腫得十分嚇人。每月下來都領雙份工資,大約60元錢。可為了治腿,我每月必須存40元。我生活很節省,平時只能用當時很廉價的兒童牙膏牙刷。我和老家的張妹兩個人早上吃一分錢的泡菜,中午吃五分錢的素菜。晚上,樓下的西瓜商高聲喊:西瓜一角錢一份。可我們連嘗都沒嘗過。一兩個月下來由於沒吃肉癆得慌,就只能去買很肥的豬頭肉解饞。為了省錢,我和張妹就住在辦公室的一張寫字檯上。晚上我們把寫字檯上的東西撿下來,把寫字檯往外一拉,裏面睡的人不掉下去就行了。辦公桌沒有我們的身子長,我們就在腳那頭放上椅子,把腳搭在椅子上。早上再把桌椅還原,把玻板、墨水之類的東西擺放好。在這期間我曾到石灰街的紅光醫院看右腿的病,檢查結果是靜脈曲張,需做手術。我母親得知後,背上50個雞蛋來護理我。鋪位都領到了,另一位醫生又說不需手術,這對身體沒甚麼影響,只是不好看而已,夏天穿長裙就行了。我又把床鋪退了,沒做手術。 後來我又到成都外東空軍醫院當清潔工,到九眼橋老橋橋頭賣百貨,到琉璃場街上賣汽車配件附帶做煙生意。掙到錢後,我於1987年9月到成都外南太平園省駕校學開貨車。1988年3月駕校畢業後,每月出200元租金,承包四川音樂學院的老解放貨車跑貨運。1988年底自己買了一輛二手老解放車,當上了個體老闆。開始是到溫江金馬河運沙,到榮經、彭縣的思文、威遠運煤為主,後來就運廢鐵、運水泥…… 用命換錢 回憶我開老解放在威遠運煤那段日子,心裏十分難受,在痛苦的回憶中我還是含著心酸的淚水把這段往事寫了出來。 為了多掙點錢以後治病,我就到私人小煤窯去運煤,因為沒有地磅稱重量,重量都是估計的。一般估計的裝五噸煤,用地磅一稱都會有七噸左右,這樣貨老闆就會賺很多的錢,相比之下運費也要給得多一些。威遠縣多是山地,一般都是簡易公路,路面很窄,根本無法讓車,連自行車和行人都要站在路旁或找一個適當的地方讓道。就連開車多年的一位男性司機去一次之後,他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了。公路一邊靠山,一邊是河,他怕路面不承重,就把汽車儘量往山那邊靠。在凹凸不平的大小石頭上開一段路程後,連汽車油箱的背帶都顛簸斷了,山岩把車廂都掛爛了。他嚇得臉色蒼白,提心吊膽的把車開了出來。後來想起這一經歷,他都心有餘悸。而當時的我,年僅23歲,剛拿到駕駛證,一點駕駛經驗也沒有。但為了掙錢治病,我冒死也得去幹。 記得一次雨過天晴,我裝著七噸左右的煤下山時,只靠手剎和腳剎來控制車速是不行的,我又把檔位調進一檔,全靠發動機的坐力來控制車速,由於路滑、彎急、道窄,我全神貫注開車,使出了最佳的技能,還是讓前輪滑出路面掉進豌豆地裏,懸在山崖邊。心想:這可怎麼辦呀,跟車的貨老闆雖然跟別人的車時間長了,有一點經驗,但他畢竟沒開過車呀!唯一的辦法就是將車往後倒,這可是拿命在賭啊!既是重車,又是下山,而且車還要打滑,稍微手、腳配合不好,就是車毀人亡。即使這樣,我們抱大石頭墊在車的四個輪前面,然後坐在駕駛室加大油門,小心翼翼的鬆開離合器,手、腳配合好,等發動機的動力增大,車開始發抖時才慢慢放開手剎車。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,真是在生死存亡線上掙扎著。在老天爺的保祐下,終於一次性把車倒了上去。 還有一次,漲水之後,我的車快到煤窯時,發現路面被水沖垮了一部份,心想:這可怎麼辦?退是沒有辦法的,因為路太窄、太險,後面也不知多遠才能倒出去,在這種情況下我和貨老闆把車停在那裏想了半天,最後決定只有冒死前進,貨老闆說:「小鐘,我倒是無所謂,已是40多歲的人了,兒子也大了,甚麼都經歷了,而你還年輕,還未成家。」我說:「死了算了,一了百了,免得活在世上也苦。還得拼命掙錢治病。」說實在的,路基根本不承重,車速稍微掌握不好,連車帶人就會被洪水捲走。就這樣還是只有硬著頭皮冒死往前衝。我壯著膽子把油門踩到底,憑著車的慣性衝過去,才撿回一條命。 又有一次,還是到威遠去運煤,我在西南民族學院裝了一車拆房子時留下來的舊材料,由於走的險路太多,我首先把貨老闆問好,是否是正式公路,是否有大貨車通過,他都說沒問題。結果不是這樣,車剛行駛至資陽的武黃地段時,黑夜中我發現路面越來越窄,前面的路純屬根據山形地段修築的簡易路。後來天氣突變,雷鳴電閃,狂風暴雨急速而至,傾盆大雨像往擋風玻璃上倒似的,雨刮器根本不管用了。由於我的車裝載超高,像蓮花白一樣上重下輕,在艱難的行駛中,突然,車傾斜得快翻過去了。這時,我不敢再動了,只好停下來。外面下著大雨,而我的駕駛室內下著小雨(因為駕駛室漏雨),望著早已熟睡著的貨老闆和他的小孫兒,我只好獨自流淚痛恨我這該死的有病的右腿。終於盼到天亮。清晨趕集的群眾看見即將翻過去的車,七嘴八舌的說:「怎麼大車也敢開到這裏來,要是翻車了,只有撿零件,誰敢開吊車來吊啊!最後,我只好抱路邊的玉米稈把路鋪好,再小心翼翼的順著車的離心力把車滑正,才免了一難。 為了多掙點錢治好我的病,我必須用命去換錢。每次早上3點多鐘,我就從成都開車到威遠的私人小煤窯去排班,裝好煤已是深夜,連夜趕回成都下貨後,又得連夜去排班。周而復始,常常一星期下來沒有摸到過床,睏了就把車停在馬路邊的籍田或中興地段,趴在方向盤上睡一下。剛入夢鄉,又被後面來的汽車喇叭聲驚醒,又繼續往前開。超負荷的我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。甚至在排隊時有車擠位,互不相讓,有的司機就會把隨身帶來的蛇放出來,蛇往我車這邊爬,嚇得我拔腿就跑,也只好讓別人先裝走。在痛苦中獨吞苦水,我又只好把心中的苦水通過筆,傾瀉在日記本上。有一次我這樣寫道:「我就像車輪一樣,磨呀、轉呀,不知何時是盡頭。車輪被釘子扎了的時候,就是我生病的時候;車輪爆了的時候,就是我離開人世的時候。」我在迷茫的人世間,總想明白:人為甚麼這麼苦,為甚麼要來到人世間,活在人世間到底是為了甚麼?有時去找算命先生算命,算命先生說:「你命中有貴人相助。」我就苦苦的盼著貴人來幫我。